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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鉤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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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鉤了

合同簽完的第二天是周六。

休假在家的程韞雙一早接到光雲雨隙項目組的消息,稱昌越一帶暴雨如註,沿線列車全部停運,造型師和整個服裝組不得不滯留在當地。

而臨期航班全部售空,最早的一趟飛機在兩天後,原定於明天的試妝因此被迫取消,直接並入了下周日的正式拍攝環節裏。

程韞雙戳戳屏幕,將改期的消息同步給謝聞黎。

過了很久,對面才姍姍來遲,回覆了一個“好”,不知道忙什麽去了,此後一周,隔壁安靜得仿佛沒有住人。

但程韞雙每天推開家門時,都能從把手上領到一份裝在牛皮紙袋裏的新鮮捧花。

日日不重樣,且都是她認識的品種,連帶著花語也有幾分步步逼近的意思。

可謝聞黎只字不提,程韞雙只當是自己想多了。

她掃了一眼落地窗前的“臨時花園”,盛放的向日葵挺立在一片含羞露怯的梔子、茉莉間,芍藥與繡球交錯掩映,圍在外圈,鳶尾則被擺在了一旁的矮幾上,和霧藍色的桌布兩相映襯。

唯獨沒有玫瑰花。

因為程韞雙說“不要輕易送玫瑰”,玫瑰於是成為了她和謝聞黎彼此心照不宣的暗號,成為她囚困住自己的那道防線。

接受的或許不是玫瑰,而是謝聞黎的靠近。

電腦“嘀嘀”響起幾聲消息提醒,程韞雙按了按眉心,收回視線,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。

繼一周前梁霄燃闖入辦公室與謝聞黎不歡而散後,她便中斷了兩人的合作。

原本只是圖方便才答應他暫時不對外公布解除婚約的消息,沒想到梁霄燃本身就是個麻煩,幾年過去,性子依舊急躁,沈不住氣。

既然如此,倒不如快刀斬亂麻,把程氏的蛀蟲和討人嫌的聯姻對象一起處理了。

總部的會議連軸不停,晝夜顛倒了幾天後,程韞雙總算卸下程氏的工作,暫時從執行總裁的位置上退了下來。盡管程仲延一系明面占據上風,但公司內把控實權的位置上,仍然坐著程韞雙的手下。

聯姻不了了之,程氏少不得出一筆血補償梁家,至於是送地還是送股份,那就是程仲延需要考慮的問題。

程韞雙全身而退,交接完剩餘的工作,一身輕松地投入到光雲雨隙的項目中。

-

周日,枕邊的手機接連不斷地震動著。

程韞雙茫然睜眼,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設置了鬧鐘。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,按亮屏幕,看見時間條下方掛著一條提醒事項。

[13:00-14:00 北山路項目組]

北山路?程韞雙在腦中搜尋一圈,隱約想起來,光雲雨隙的取景地似乎在北山路附近。

她好像答應過謝聞黎一起去拍攝現場。

程韞雙看了一眼主屏頂部的[11:20],迅速從床上爬起來,收拾齊整,拿上車鑰匙,推開了家門。

下一瞬,她與門外的謝聞黎四目相接。

“學姐?”

男生靠近大門,右手擡起,手指微曲,一副正準備敲門的樣子。

許是認真閱讀了黎未發給他的項目資料,謝聞黎穿著簡單的白T,搭配水洗藍長褲和淡藍色板鞋,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青春洋溢的氣息,十分符合他男大學生的人設。烏黑短發也沒有打理,柔順地散在額前,方便造型師操作。

反觀程韞雙自己,因為要開車而延續了日常的休閑風,牛仔背帶裙內搭酒紅色短袖,莫名與藍色系的謝聞黎登對起來。

兩人面面相覷,恍惚間如同回到了學生時代,彼此鞋尖相距不足五十公分,時間卻在無形中劃下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
幾日不見,程韞雙陡然生出幾分不實感,楞了楞,說:“早。”

“學姐,早。”謝聞黎收回打算敲門的手,將新的牛皮紙袋遞到她眼前。

裏面裝著一簇熾烈如火的重瓣百合。

程韞雙接過花:“等很久了?”

“沒有。”謝聞黎不假思索地否認,長而卷翹的睫毛顫了顫,漂亮的眼睛一錯不錯盯著她的臉。

那是他撒謊時慣有的小動作。

用那雙單純無辜、看起來就不會騙人的眼睛,無聲訴說著與話語截然相反的答案,明晃晃地引誘程韞雙發現真相,再適時地耷拉著眼尾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,博得她的心軟。

當然,僅限於偶爾的、無傷大雅的謊言,更直白一些,那甚至稱不上是謊言,而是撒嬌邀寵的手段,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情趣。

程韞雙錯開視線,往玄關退了半步,問:“吃過早飯了嗎?”

謝聞黎點點頭,遲疑兩秒,又搖了搖頭。

程韞雙:“?”

她略一思忖,側身騰出一條通道,把謝聞黎放進來。

男生跟著她進屋,解釋道:“沒怎麽吃。”

程韞雙沒有追問什麽意思,因為謝聞黎覷著她的側臉明顯欲言又止。

果然,他磕磕巴巴地嘀咕道:“剛才烤面包的時候忘了看時間,拿出來都糊了,不好吃。”

“但是又不能不吃。”謝聞黎老實巴交地坦白,“我只啃了兩口。”

語氣活像被人強迫了似的,挑嘴的毛病一如既往。

程韞雙不由彎唇,故意和他唱反調:“你家就剩兩片面包了?”

謝聞黎霎時像是被問住了,片刻後才聲如蚊吶地答道:“不、不是,其實有別的東西,但一個人吃得簡單點,沒想到面包糊了。”

同樣,也正因為是獨身一人,所以沒有心情再弄別的。

奇怪,謝聞黎分明處在被訊問的位置,脫口而出的一字一句卻仿佛淋了蜜糖擺在陷阱邊的誘餌,將自己的孤單落寞毫無保留地袒露給她。

程韞雙於是想起,她和謝聞黎的第一次見面。

彼時少年面前堆著的空碗並不是他自己吃完的,只是清早無處可去,不得已才饑腸轆轆地邁進早飯店,聞一聞餛飩包子的香氣,企圖騙過空蕩蕩的胃。

她替謝聞黎付賬那天,他第一次吃到海晏樓的早點,而程韞雙至今不知,謝聞黎翌日請回來的那一餐,代價是他自己當天的午飯。

兩人確認關系後,謝聞黎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地過早,程韞雙隔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,似乎是對方原生家庭的問題。

她沒有深究,只是和程家的阿姨打了聲招呼,自此一直管著謝聞黎的一日三餐,直到分手。

時間一長,海晏樓的老板都認得他們了。

“現在是兩個人了。”程韞雙撂下話,轉身走進廚房,打開空蕩蕩的冰箱,倏地有些尷尬。

“學姐,你也沒吃。”謝聞黎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,咬字間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程韞雙扭頭,為自己辯解:“我正要出門吃。”

謝聞黎“哦”了一聲,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裏的漏洞,癟嘴:“原來你出門只是為了吃早飯。”

言下之意,根本不記得早先要帶他去拍攝地的約定。

程韞雙語塞,偏偏她確實差點忘了,再說下去恐怕越描越黑,只能關上冰箱門,無奈地承認:“阿黎。”

謝聞黎斂去眸底得逞的笑,見好就收,問:“那,學姐介意我一起嗎?”

程韞雙沒有拒絕,恰好黎未跟進了項目組的最新動向,說是天氣原因,開工延後至下午三點。

時間充裕,她訂好餐廳,打算先將紙袋裏的百合拾掇起來。

謝聞黎捧著程韞雙倒給他的檸檬水,安安靜靜坐在島臺一側,神情專註地看她插花。

日光穿過落地窗,從她身後傾灑而下,沿著發絲邊緣鋪落一層朦朧微光,瓷白修長的手指或捏著花枝,或揉撚過墜下的花瓣。玻璃瓶將清澈的水碎裂成光斑的形狀,水流微小的浮動帶起粼粼波光,搖亂了他的視線。

謝聞黎忽然有些嫉妒那幾支百合,嫉妒它們分走了程韞雙的註意。

從前他得到的關註就十分有限,多數時候不得不謹小慎微,生怕被那人發現,被程韞雙識破。即便心底嫉妒如野草瘋長,也只能拼命克制。

然而,就在即將熬出頭的前夕,突如其來的分手攪亂了他全部的計劃。那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,逼得他一同遠赴北歐。

現在他回來了,卻仍舊披著這身令人厭惡又依賴的皮囊。

謝聞黎手指收攏,修剪齊整的指甲因為情緒波動而微微陷入皮肉裏,在掌心烙下一道道掐痕。

驀地,他開口:“學姐,我想送你一包玫瑰種子,可以嗎?”

如果不能夠收下玫瑰,那麽,以玫瑰成熟作為期限,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,給予他一段限時考察期?

程韞雙插花的動作一滯,從一叢百合後探頭看過來,男生定定望著她,黑眸中滿是認真。

須臾之間,她明白了謝聞黎的意思。

空氣陷入短暫的凝滯,程韞雙沒有說話,垂眼攏著手裏的花。

謝聞黎以為這是拒絕的意思,悻悻摸了摸玻璃杯,全然沒有意識到,自己失望的表情多麽明顯,低眉順眼、聳著肩膀的模樣又是多麽可憐。

到底還是沖動了,他想。

良久,程韞雙將最後一支花放入合適的位置,問:“你的玫瑰種子,多久才能開花?”

謝聞黎一楞:“一年到一年半。”

“花開之後呢?”程韞雙偏頭,拋出一個有些莫名的問題。

之......後麽?自然是隨時間一同見證燦爛盛大的花期,等到舊歲花落,再做來年的約定。

謝聞黎此前根本不敢妄想長久的陪伴。

他眼神亮了幾分,註視著她,輕聲說:“隨你處置。”

無論是花,還是人,都隨你處置。

而我將永遠忠於你、愛你,直到我的生命走向沒落的花期。

程韞雙對上他真摯的目光,心底某處角落不受控制地軟下去,卻竭力保持理智,語調淡然地陳述著客觀事實:“我可能沒有時間養花。”

謝聞黎下意識地看向陽臺,隨即反應過來,主動道:“如果你不介意,我可以幫你照料它們。”

他在國內沒有落腳的地方,就連目前唯一的住處也仰仗於程韞雙。

謝聞黎有九成把握,她會將收下的玫瑰花種帶回位於北山路七十二號的那片莊園,而如果程韞雙放縱了自己更進一步的請求,他會比他的對手們更早獲得登堂入室的機會。

他是蟄伏在黑暗中的獵手,卻甘願以身為餌,誘她入局。

殊不知自身疑點重重,早已引起了別人的註意,只不知,究竟誰才是那個獵物?

程韞雙小幅勾了勾唇角,如他所願:“改天帶你去息園。”

說罷,她將花瓶推到島臺中央,擺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線處。

“想好怎麽和莊園裏的人介紹自己了麽?”程韞雙撐在島臺邊緣,微微向前傾身,促狹的目光直直落在謝聞黎的臉上,“小園藝師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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